郭瑩
文化研究既要關注上層思想、精英文化,也要關注社會下層、草根文化;做歷史既要追根溯源,也要研究現實問題、回答現實提出來的問題,為當下服務,這是當代學者的責任。作為從事文化史研究的學者,我們認為,今天的文化是文化傳統的衍生和新變,只有以貫通古今的長時段眼光才能真正深入文化研究的精髓,因此,文化研究必須關注現實;而作為地方重點綜合性大學的學者,更應該密切關注本地域的歷史文化的脈絡以及當代社會文化的嬗變,研究現實問題、回答現實提出來的問題,為地方經濟和社會文化發展服務。我和我的團隊從2004年開始在湖北地區調研,深入鄂南、鄂西、鄂北、鄂東及江漢平原的農村及城鎮,長期跟蹤關注民間信仰、秘密教會、農村宗族與鄉土秩序、農村勞動力現狀、社會階層等領域,著眼于研究當代社會文化發展中的現實問題,并針對這些問題提出對策。
脫離我們生長的現實土壤,學術無法汲取充分的營養;理論需要實踐來證實,沒有實踐證實的理論是空的;實證研究要以問題為導向,以實證為路線,到田間地頭去聽、去看、去走訪、去觀察,靠眼睛看到的、耳朵聽到的、調查取得的第一手材料來說話。深入基層就會有所感悟,會對原來的學問產生新的體會。調查實踐表明,僅僅發幾份問卷的基層調研效果不好,無法得到完整信息。為了得到更為貼近實際情況的資料,我的團隊一貫遵循入戶調查、深度訪談的原則,從拉家常開始,然后慢慢地把問題引到重點,努力從聊天中去理解對方的所做所想。 2004年至2005年,為了調研基督教天主教在民間傳播情況,我們深入鄂南地區六縣市農村走訪調查,差不多所有的教堂都跑到;2005年至2007年,我們開展了對鄂西(以宜昌、十堰地區為主)、鄂北(以襄樊地區為主)14個縣市農村家庭教會的調研,并將調查延伸至河南、山東的部分地區;2007年至2008年,我們在鄂東南地區四縣市及下轄33個鄉鎮范圍進行農村宗族復興與鄉土秩序專題調研;2009年,為摸清基層民眾思想狀態,團隊的足跡到達了十幾個省,走訪各階層人士數以千計,獲得大量第一手材料和對基層社會的深刻認知。例如,在鄂東南農村宗族調研中,我們發現在20世紀80年代的麻城某鄉,竟然發生了一樁因一個女孩違反族規私自與一個同姓男人結婚,最后被家族成員拖到野外活埋的令人震撼的慘案,說明宗族的問題表面看起來建國以后不存在了,實際上卻始終存在著。在堅實的調研基礎上,我和團隊數年來完成的關于民間信仰、宗族、人文等領域的一系列調研報告,受到政府工作部門及學界的關注。其中,被中宣部采用1篇,被湖北省委、省政府采用6篇,1篇獲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、湖北省委書記俞正聲同志親自批示,1篇獲時任湖北省副省長劉友凡同志批示,2篇獲省政協領導批示,2篇刊載于《中國社會科學內刊》。
深入田野傳達基層聲音,以史為鑒,更以今人為鑒。我們這代人是從基層走上來的,我做過三年知青,在工廠呆過五年,做田野調研,有一種骨子里的學術使命感和社會責任感,希望國家繁榮富強、人民幸福,希望大力推進改革,改變社會上的不良狀況。下鄉覺得很親切,有很多感人的事情。如在進行新中國成立六十周年民意調查時,團隊在湖北孝感馮家砦村遇到一位農村退休干部馮大爺,老人看到下鄉調研的師生非常激動,連夜親筆寫下我對社會問題的幾點看法,他希望能讓共和國的高層領導了解民間的疾苦和草根的看法,4張薄紙,而分量沉重。唐人曰:以人為鏡,而知得失。有如此氣度的唐人,方成就了中華文化的鼎盛。我們要以史為鑒,更以今人為鑒,不辜負基層群眾的殷切期盼。
通過基層實踐培養人才。我的團隊里有青年教師、碩士博士研究生和本科生,多年帶學生下基層調研的又一個重要體會是,讓青年教師和學生在成長過程中接觸社會底層,了解社會實際、了解老百姓的真實生活,應當是大學的必修課。下鄉的體驗對青年人的成長和今后的人生都很有意義。這既是做研究,也是培養人。大學教育要讓學生有社會責任感,成為有能力、道德完善、完完全全的人,而不僅僅只是培養某一方面的所謂專業人才。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,這是中國文化人的良好傳統。實踐表明,下基層實踐,能使學生得到更好的鍛煉。按照這種模式培養出來的人,在升學、研究、就業等方面已經顯示比別人更勝一籌。
(作者系湖北大學中國思想文化史研究所所長、教授)
到社會發展的深處去
本報評論員 李瓊
學術研究要深入實踐,理論要聯系實際,這樣的道理很好懂,也沒有人會否認。但深入實踐、深入實際,怎么個深入法?怎樣才算是真正地深入到了實踐當中?則是學術界必須思考的問題。 浮于表面的觀察和調研,看到的必然是浮于表面的現象和問題,也必然導致浮于表面的結論和學術成果。社會在往更加豐富、復雜的方向發展,這要求學者深入到社會發展的細微之中去,深入到基層民眾生活和思想深處去,看清真實的問題,做出負責任的研究和解答。
到社會發展的深處去,不僅是一個發現問題的過程,也是一個情感體驗的過程。有這樣的情感聯結,深入實踐就不是一個偶然為之的事情,一個可做可不做的事情,而是一種堅定的學術道路,一種深沉的學術自覺。